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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液氨爆炸事故調查:液氨泄漏成罪魁禍首
2013年06月06日 21世紀經濟報道 宋江云；楊志錦
國家安監總局消息稱，截至6月4日晚8點，事故現場清理工作已經基本完畢。事故當天刷卡上班的395名工人中，目前確認死亡120人，生還258人，仍有17人未能取得聯系，核實工作正在進行當中。
可供比較的是，有研究者在論文中統計，2002年至2009年的8年時間內，因液氨泄漏造成的死亡人數僅為36人。
國務院總理李克強5日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研究部署進一步加強安全生產工作。會議聽取了國務委員郭聲琨代表黨中央、國務院率工作組赴吉林處置吉林寶源豐禽業有限公司特別重大火災事故有關情況的報告。會議強調，迅速開展全國安全生產大檢查，全面排查治理安全生產隱患，做到不留死角、不走過場，對查出的問題實行“零容忍”，列出清單、限期整改。
關于事故原因，截至記者發稿前，官方尚未出具事故原因的具體報告。
3日，央視援引公安部消防局的消息稱該事故是因液氨泄漏引發爆炸，并非火災。附近居民也稱“聽到三聲爆響后隨即發現著火”。
本報調查也發現，事故發生時，企業車間走廊西出口、二車間出口的大門都被平鎖鎖住，只有走廊東邊出口一個門開著。
6月4日下午，長春市安全委員會召開擴大會議，要求在全市范圍開展一次安全生產隱患大檢查、大整改，檢查范圍不僅限于化學品，還包括礦山、工業企業等各領域。
同日長春市委常委召開會議認為，寶源豐消防通道、消防措施不到位，整個廠房的材料全部是可燃材料，火災隱患非常大。
據本報記者了解，寶源豐所在地德惠在兩年前就曾發生過液氨泄漏事件。當地企業界知情人士說，一個可能的原因是氨氣泄漏之后引發爆炸并引燃了車間的可燃材料，而逃生出口多處被反鎖，加之缺乏應急消防疏散演練，不知何處逃生，100多名員工因而罹難。
易爆液氨遇可燃材料
4日下午，在寶源豐有限公司火災的第三次新聞發布會上，長春市政府副秘書長趙顯說，火災現場一共有13個液氨罐，里面有50噸液氨。火災發生時，有一只液氨罐發生泄漏，剩余的12個液氨罐中還有47噸液氨。
“工廠中液氨泄漏事故時有發生，但寶源豐事故中如此嚴重的傷亡卻不多見。” 中國安全生產科學研究院危險化學品安全技術研究所高級工程師師立晨對本報記者表示。
可供參考的是，哈爾濱理工大學林其彪碩士學位論文《液氨泄漏事故模擬及擴散影響研究》稱，根據安監總局公布的事故統計顯示：從2002年至2009年底，發生液氨泄漏造成人員傷亡的事故總計10起，其中死亡36人，重傷19人，輕傷286人。
常態下，氨氣為無色氣體， 有刺激性惡臭，容易被液化，在升溫或降低壓力時，液氨可急劇蒸發， 并吸收大量的熱。低成本的液氨作為制冷劑， 在肉業加工等企業廣泛使用。
對于液氨泄漏的結果，師立晨等人一篇名為《液氨泄漏事故模式比較研究》的論文指出，液氨擴散后果事故模式主要有四種：第一，在泄漏口處立即點火形成噴射火；第二，泄漏處于開放空間且經過一定時間點火形成閃火：第三，泄漏處于局限空間并經過一定時間點火則形成蒸汽云爆炸；第四，若泄漏擴散過程中沒有點火源則形成單純的大氣中擴散。
德惠市一家肉業加工企業不便具名的車間主任稱：“在狹小而封閉的空間中，如果液氨泄漏并且達到一定濃度，加上車間或冷庫中有電或者熱源，液氨就會發生爆炸。”
師立晨在接受本報采訪時表示：“近年來液氨泄漏引起爆炸的案例較少，因液氨事故的形式多為氨氣泄漏致人員吸入中毒。氨氣與空氣混合物爆炸極限為16%-25%，在達到爆炸的濃度之前，氨氣氣味應已非常濃重，理論上應已有人察覺并感覺不適。”
“此次事件死傷這么多人可能是液氨泄漏爆炸之后，大火燒傷而致，而并非氨氣中毒。”師立晨分析稱，“一個可能是車間材料易燃，防護措施不夠”。
他的分析得到了長春市委會議的印證。
長春市委常委擴大會議在分析火災事故時指出寶源豐火災暴露出一些勞動密集型企業存在的問題：企業的消防通道、消防措施不到位，整個廠房的材料全部是可燃材料，火災隱患非常大。
在寶源豐禽業公司務工的幸存者齊導(化名)說，生產車間內更衣室都是木制柜，里面每個工作區域都是用苯板和玻璃(1446,34.00,2.41%)框隔開的。苯板外層是鐵皮，里面是泡沫，屬于易燃品。本報記者多方采訪了解到，較多的一種說法是火從更衣室那邊燒起來的。
液氨緣何泄漏
而液氨因何泄漏，液氨儲存設備的低劣或者液氨制冷操作不當被認為是可能原因。
前述車間主任介紹，液氨一般有專門房間或者儲罐存放，由管道輸送來控制車間或者冷庫的溫度。
他指出，液氨對管道、儲罐有腐蝕性，一般五年左右，需要對液氨管道、儲罐全方位排查并翻修。儲罐、管道的厚薄、耐腐蝕性、是否在管道外加上防腐材料都會對液氨泄漏造成影響。
“管道閥門關閉不嚴也可能導致液氨泄漏，但是這種泄漏不至于引發如此大的爆炸和火災。”他分析稱，“它(寶源豐禽業有限公司)的投產至今只有4年，未滿5年，一個可能的原因是管道或者儲罐質量問題。”
寶源豐禽業冷庫使用的制冷設備是由一家大連企業生產——大連雪山冷凍設備制造有限公司。
5日，上述公司的一位技術人員向本報介紹，液氨輸送到冷庫需要壓力管道，一般都使用無縫鋼管，這屬于特種設備安裝，安裝過程中會有焊接記錄，需要當地鍋爐壓力容器監督檢驗所監督檢驗，而且制冷設備在出廠前也有質檢報告和出廠資料，不僅安裝過程需要監督而且每年都需要年檢。
他說，目前暫時沒有接到寶源豐和事故調查組對制冷設備的問詢，但根據經驗分析，如果沒有明火的話，液氨滲漏一點問題不大，因為員工都能聞到刺鼻的氣味，會及時發現的。
一位寶源豐員工也向本報稱，寶源豐使用的是無縫鋼管。
有知情者稱，這需要調查排除液氨儲存設備質量。若排除質量問題，液氨制冷過程中操作不當也可能導致泄漏。
上述車間主任告訴記者，作為亞洲最大的肉雞加工和出口基地，德惠當地禽類加工制冷車間使用的大都是液氨制冷設備。
記者注意到，在此之前，德惠市的食品企業也發生過氨氣泄漏的事件，只是并未引起人員死亡因而未引起外界關注。
據中新網報道， 2011年8月11日，國家級現代農業產業化重點龍頭企業長春皓月清真肉業股份有限公司因為氨氣泄漏導致13名職工因吸入氨氣導致過敏反應，所幸并無傷亡。
當日下午，德惠市副市長白松巍主持召開專題會議，要求“各有關部門要開展一次對全市所有液氨使用單位安全隱患專項整治，加強隱患排查治理力度，杜絕事故再次發生”。
事故發生后，經過調查，安監部門查明事故原因主要是操作工對制冷機房中集油器排油時，操作不當至使氨氣泄漏。同時，由于分割車間空調系統吸風口與機房排風口較近，空氣流動不暢未能及時稀釋，泄漏的氨氣被中央空調吸風口吸入并送入車間及更衣室，致使廠內部分員工中毒。
然而，將近兩年后，液氨泄漏事故再次在德惠發生并引發爆炸造成120人喪生。
消防通道不暢
師立晨分析事件死傷慘重的另一個原因是，車間燃燒后，車間人員密集，由于企業疏散工作不到位而未能及時撤離。
多位員工向本報稱，自從進工廠以來都沒有消防演習過，也沒有在上崗前對他們做過消防知識的普及，所以他們在緊急事故并不知道往哪跑。
在寶源豐禽業公司務工的齊導(化名)在禽加工業從業過好幾年。4日，齊導向本報回憶起之前曾工作過的遼寧德勝禽業，他說上述企業的消防通道比現在的企業多。
據齊導介紹，員工進入生產車間有三道門，分別是一車間入口、二車間入口和辦公室入口，進門刷卡后就先進入更衣室換工服然后再通過走廊進入一車間、二車間、預冷池(見圖)。
齊說，走廊東西兩端有兩個門，在二車間西邊還有一個出口，但事故發生時，走廊西出口、二車間出口的大門都被平鎖鎖了，只有走廊東邊的出口一個門開著，火災發生當天保安隊長用鐵鍬把二車間西側的門砸開了。
至于為什么那兩扇門被鎖，齊說，他曾從二車間主任那里得知二車間西出口被鎖是因為怕蒼蠅和灰塵進入車間影響產品質量問題。
齊導說，生產車間的管理者有廠長-主任-班長-案長，只有主任和廠長級別以上的管理者才有管理鑰匙的權限，才能打開鎖。
在齊導記憶中，二車間西出口和走廊西出口的門很少開，只有禽流感時打掃衛生打開過。
另據新華網報道，據消防部門提供的信息，吉林寶源豐禽業有限公司是非消防安全重點單位。曾在此公司工作的李姓男子稱，這次火災不是偶然的，因為工人工作的時候，大門全部是反鎖的。這次死傷的人員主要是在第二車間，就是因為整個車間的門全部反鎖了。
“平時，上一次廁所必須要班組長同意才可以，班組長才會把反鎖的門打開。”李姓男子說。
和車間緊挨的是冷庫，兩者僅隔一條走廊，有門相通。5日，在寶源豐冷庫工作的一位不愿具名的員工告訴本報，他是從緊挨冷庫的紙箱庫門逃出來的。
“紙箱庫的門是有人拉箱才打開，沒人拉箱門就鎖著；冷庫北面有四扇門，三扇卷簾門只有裝車時才開，只有靠近東側的那扇門一直開著，此外冷庫西側還有一個小側門，是存放消毒水的，有人送消毒水才開。”
據幸存者介紹，大家習慣了走常走的出入口，二車間往冷庫跑的人并不多；故多數的人逃生通道就擁擠在一車間東邊打開的那一扇門上。
柴金鳳是少數從冷庫西側門逃生的幸存者。
6月4日，柴金鳳對本報介紹，聽說著火了，腦子一下子就懵了，但記得跟案長閑聊時說過發生緊急事故應該從冷庫往外跑，當時也是死馬當活馬醫，自己也沒想到當時跟案長的這一番話救了自己一命，“當時坐在一起聊天就四五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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